如果著名的《自然》杂志没有发表影射中国游泳运动员叶诗文舞弊的新闻报道，并不关注体育赛事的科学家饶毅恐怕并不会觉得2012年夏季的伦敦奥运会与自己有什么关系，也万万不会因为奥运会话题致信《自然》总编辑菲利普·坎贝尔。

 

然而没有如果。身为北京大学生命科学学院教授的饶毅“在学生的要求下，在一些老师的敦促下”，给菲利普·坎贝尔发去一封义正辞严的Email。

 

饶毅在信中写道：“Callaway报道（关于叶诗文奥运会游泳成绩）说得好听是草率、说得难听是种族偏见：1.最初的副标题暗示叶可能舞弊；2.Callaway用了两件事实说明叶惊人的异常，而两件都错了；3.Callaway没咨询意见不同的专家，导致报道不平衡，低于公平报道的最低标准。”

 

他要求《自然》杂志澄清不实报道，避免因此类新闻给《自然》带来名誉上的损害。

 

随后，《自然》发表了对叶诗文的道歉声明，饶毅谦虚地将其归为“海内外中国学生以理服人的结果”。

 

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在科学公共事件中挺身而出。他对于科研群体的观察和中国科研文化体制的探讨在社会上激起了一层层涟漪。

 

一心二用

 

用饶毅自己的话来说，他从来就不属于“一心只读圣贤书，两耳不闻天下事”，不食人间烟火，专一做科学的知识分子，时常“一心二用”。

 

在国外读研究生时，他在学习之余关注国内，了解国内发展；在做博士后和助理教授初期，他会更多关注美国，了解美国体制。

 

基于这份关注和热心，2005年饶毅在美国的时候就批评美国科学界对华人和亚裔存在歧视。而且不同于一般的说说而已，他以科学家严谨求实的态度给出了相关数据，因此很快得到了杂志、学会的重视，并使得它们立即或者逐渐改正不当行为。

 

按道理来说，在美国工作的华人应当感谢他公开提意见，但饶毅在博文中表示，凡是白人都对此有点不好意思，表示支持的多，反对的少；而恰恰是华人对他表示反对意见的居多，而且怀疑他急于“做官”。

 

实际上，饶毅当时已经决定离开美国返回中国，此举完全是“前人栽树，后人歇阴”的行为，意欲留给其他在美国的华人一份“礼物”。在他回国后，一些国外的华人科学家真正体会到了饶毅所带来的待遇改善，写信感谢他。

 

不仅如此，饶毅还不忘向外国人纠正他们对于中国历史的误解和偏见。许多外国人并不知道鸦片战争，即使知道鸦片战争发生在中国和英国之间，也往往会认为是中国卖给英国鸦片。

 

饶毅总是一遍遍不厌其烦地向这些人介绍鸦片战争到底是怎样一回事，看到他们惊讶的表情，饶毅觉得不管是外交实力还是中国人的国际形象都要低于国家的真实状况。

 

他呼吁中国在海外的华人积极贡献力量，扭转国外媒体对华人形象丑化和歪曲的现实局面。

 

不惧流言

 

回到中国后，饶毅在公开场合提出科学家应该做“智识分子”：除了有专业的创见外，对其他问题也要有自己的见解，并且能够通过自己的言论，营造一种舆论，让大家能够更好地做事。

 

他是这样说的，也是这样实践的。

 

对于中国的科研体制，他在科学网的博客中多次撰文探讨，甚至提出尖锐的批评意见，招致众多流言攻击，然而他不仅不气恼，反而冷静且理性地分析事实，讲明道理。

 

在2012年7月3日的一篇博文中，饶毅和文章合作者、清华大学教授刘国松表示，今天的中国已经有很大进步，但还存在很多问题，“以学术界为例，我们还有很多缺点，其中一个很重要的是：未形成良性的、建设性的学术争论常规”。

 

这只是饶毅作为“智识分子”对中国学术界探讨、建言的一个例子。“海归”的他通过博客、媒体和其他方式不断提出对科研体制改革的建议，并呼吁更多的科学家尤其是“海归”坚持原则，造就中国良性的科研环境，通过自己的工作，影响中国科研乃至社会环境朝着健康方向发展。

 

有人质疑饶毅“不务正业”，他说，写博客、为媒体撰文、接受媒体采访，是为了推动中国科研体制改革，为了改善科学文化，争取青少年，为了让青年学生少受不良风气误导，所以数量不能太少。而对于自己的科学研究，他认为没有必要在公众面前大讲特讲，更应该注重与同行之间的交流。

 

关注饶毅博客的人会发现，除了严肃的科研文化体制讨论，也不乏科普类文章和对科学问题的解读。

 

他的科普文章往往结合学科的发展和最新研究动态，标题引人入胜，结尾刺激思考。如饶有性趣系列：欲解异性恋，须知同性恋，失恋之后等等。

 

对待转基因的鲜明态度也为他招来不少“反转”人士的诋毁，甚至控告威胁，但饶毅依然没有放弃对转基因的科普。

 

他表示，目前国内转基因的媒体报道已经大都偏离了科学的方向，演变成“偏执坚持-舆论渐变-民众迷惑-官员害怕-研究人员不愿继续好好做转基因研究”。

 

这样做的后果可能会导致中国转基因的自主技术更加落后，但却不会影响美国转基因技术的研发和推广，几十年以后，中国在保证粮食安全方面势必会陷入被动。

 

回国已近6年的饶毅依然保持着朴素的家国情怀，体现了“智识分子”的憧憬和努力。

 

《科学新闻》 (科学新闻2013年第01期 封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