饶怀玉：剑扫倭寇
作者：陈明锐 来源：《彝良文学》2015003 期 浏览次数： 日期：2017/5/31 23:54:09
饶怀玉：彝良县角奎镇大河村烂告社人，身份证显示出生于1926 年8 月10 日，1942 年8 月在云南省彝良县抓壮丁入伍。1942 年8 月至1947年12 月在中国远征军运输42 团3 大队和十一集团军第五军200 师600 团三营八连服役，参加过云南腾冲、松山抗日战役；1948 年1 月至1949年9 月在卢汉、龙云第74 军监护13 团服役，守护昆明、沾益飞机场；1949 年10 月至今在家务农、休养，属国民党老兵。
“我是民国29 年（1941 年），被抓壮丁出去当的兵，当时我才14 岁……”
“那时候中央军（国民党军队）到彝良来拉兵，按照国民政府的政策是‘三丁抽一、五丁抽二’，但如果有钱贿赂给乡绅和甲长就可以不去当兵”。
89 岁的饶怀玉老人，对自己人生中是如何走上行伍之路的记忆，历经80 余载依然记忆犹新。老人说，他共有三兄弟，他是老二。当时大哥是瘸腿又在地主家里当长年，拉兵的人不要，最小的兄弟只有几岁，其余的几个是姊妹都达不到条件；所以，为了躲避抓壮丁，他到处东躲西藏，在记忆里留下了深刻印象。
“我们一家人世世代代都是贫农，全家七八个人一年就靠从地主手上租的4 担租子的地来生活，交完租每年基本上不到三四月全家人就没有口粮吃了，两三个洋芋过一顿，饿了就弄点野菜来充饥，哪点有钱去送给当官的嘛……”
老人讲话含混不清，又夹杂着方言，笔者费了好大劲才听懂。
老人说，由于当时是7 月左右，杂草长得非常高，乡公所的人去了几次都没有抓到他，就派狗腿子用铁链把他的父母亲抓去在牛圈里关了十多天，放出话来逼他去把父母替换回来；由于不忍心看见亲人受苦，他就和同村的另一名青年钟远洪（当地至今仍然健在的另一名抗战老兵）跑去民团换回了父母，从此走上了行伍征程。
“从彝良出发，当时是从昭通出去走威宁经会泽到昆明，接兵的人怕我们逃跑，就用绳子套在我们手膀上连成一串，看到逃跑的一枪打死了就丢在路边，走了七、八天才走到昆明。”
由于时间久远，老人的很多记忆已经模糊，已记不清当时自己初到部队的番号，但对于刚到部队时的一些片断却有着深刻印象。
“国民党部队当官的根本不把当兵的当人看，上面说一个当兵的一天2 两5 米，但钱被上面当官的吃了，下边当兵的根本得不到一分一厘；一顿饭就是一木瓢稀饭，两三片烂菜叶飘在上面，那个饭还没得现在监狱里面的犯人伙食好，去当兵整整5年我都没有好好的吃过一顿饱饭，这完全是实话”。
老人说，刚去当兵因为经常吃不饱，稍有错误当官的就对他们拳打脚踢，新兵又经常被老兵欺负，他也想过逃跑。有一次他和一名同乡抓住一个机会，刚从部队驻地跑出来一里多地就被发现抓了回去，自己当时被人用扁担打断了左侧的两根肋骨，至今一到下雨天都还会隐隐作痛。“喏，你看，这就是当时被打留下的疤！”说着老人就撩起衣服让我们看。
老人说，他们部队当时还有一名湖北过来的士兵，几次逃跑被抓回来后，被部队的人用烙铁和匕首在脸上烙上“逃兵”的字样，一阵乱棍打残了丢到野外，所以后面就再没有人敢跑了。
“还是共产党的部队好，不打骂士兵，对待俘虏兵都当人看，要不然共产党咋个能够‘坐天下’嘛……”
老人在字里行间，透露出了当初去当兵的无奈和对战争的看法。
“本来最开始我们是要到印度去的，但后来不晓得啥子原因蒋委员长下令让我们原地待命，就没有去成，后面我们到保山了就编入到第五军200师600 团（中国远征军）在当时的治安团奉命驻守腾冲城东”。
“我记得我们当时是在三营八连，我们营长姓关，是个广西人，现在我都还记得他的名字，他叫关宝华，我们都叫他关营长。”
“刚开始时用的是烂杆子步枪，我们排长见我枪法准，就让我当班长，把我安排到机枪连当射手，轻重机枪我都打过，当时玩枪我们熟悉得很，我可以用布蒙着双眼，20 分钟内把抢的零件拆散又组装好……”
老人说，他14 岁当兵入伍，先当班长后面又当副排长，20 岁时部队推荐他进入当时昆明陆军学院进行过为期半年的军事培训，出来后就提拔当上了少尉排长。
“打日本人时，上面划拨了一个重机枪班给我指挥，当时一个班是14 个人的编制，一个排是47 个人的编制，有一挺重机枪、两挺轻机枪、30来杆‘汉阳造’和德国的毛瑟枪，另外每一个士兵有6 个手榴弹。”
老人说最开始他们参加的是惠通桥狙击战，后面又同日本人一共打过两次大的战役，一次是光复腾冲的战役，另一次是松山战役。
当时他们部队隐蔽在怒江边惠通桥畔负责殿后，掩护主力部队撤退，最初日本人来了3 辆坦克，后面又派了一个中队的伞兵前来进攻，他们将惠通桥炸毁后接连打退了日本人5 次进攻，为主力部队成功撤退赢得了时间，受到了上级表彰。
1944 年5 月，中国远征军以6 个师的兵力强渡怒江天险，向侵占滇西战略要塞腾冲达两年之久的日军发起全面进攻。历时42 天，全歼日军3000余人，以全胜战绩收复腾冲。腾冲之战的胜利，有力地促进了滇缅战场的胜利，在中国抗日战争及世界反法西斯战争史上谱写了光辉的一页。
“在战场上，子弹从脑壳上面、身体旁边‘嗖嗖’地飞过，炮弹就在身边不停的爆炸，耳朵长时间都听不见声音，不注意身边的人就‘去了’（牺牲了）。到处都是死人，日本人、中国人，一摞一排的倒下，那个时候也不怕了，当时心头只在想，不把日本人打死自己就不能活着出去！”在战场上冲锋的感觉，老人仍然记忆犹新。
老人说，打腾冲在第一次战斗中他们排牺牲了一名重机枪手、两名士兵，轻机枪手被日本人的一颗子弹来打断了左手；后面第二次打松山的战斗重机枪手和轻机枪手都全部牺牲了，牺牲了8 名士兵，当时他们部队有的排最后只剩下两、三个人，后面全团的活下来的人全都是哭着被拖着离开战场的。
“当时我们营长划拨了一个重机枪班给我，眼睁睁地看着我的战友倒在战场上我就一直哭，觉得对不起他们，现在想起来就难过……”
说着说着，老人眼圈红红的眼里泛出了泪光，用衣袖抹起了眼泪，笔者心里也堵得难受。“你们是没有看到过，日本人毒得很，连妇女和几岁的娃娃都不放过！”
谈到日本人的残暴，老人讲述起了当年他亲眼看到的故事。
“打松山的时候经过了几次反复，当时那附近有一个小村子，我们打下来后到达那里时，看见全村的妇女老少全部都被日本人杀死在村口。妇女是将衣服脱光了全身赤裸的把两个乳房割掉；儿童是从肚皮那里用刺刀挖个洞，把肠子挑出来，一排排的就拴了倒挂在竹子上……”说起当时看到的景象，老人至今还在心有余悸。
老人说：“我们中国人就不像这样，打腾冲时我们抓到几个日本女兵，中国军队都没有打骂她们，而是带她们去看日本人屠杀中国人的罪证，教育感化她们，最后把她们送到后方军事法庭去审判。”
老人继续说，民国36 年(1945 年）8 月美国人在日本投了两颗原子弹后日本人就投降了，随后他们就撤回来在昆明进行休整，之后他们部队又被编入滇军龙云和卢汉的部队，在第74 军监护13团服役，守护昆明、沾益飞机场；1949 年，新中国解放前夕，离家9 年后他请假回家探亲，后面云南和平解放后就一直在家务农再也没回部队去了。
谈到当兵的经历，老人似乎有很多话想对笔者说，有很多的经历想给别人分享。
“本来就算你给我多少钱我都不愿意去打仗的，但上面给我们做工作，打日本是为中国的老老少少撑腰，我们丢了东三省，我们再也亡不起国了；一分一厘都是我们的土地，我们要把它争回来，帝国主义要把他们消灭干净；要把日本人赶出中国去，我们中国人才有自己的家！”
“还是不打仗的好，你们是没有亲眼看见过打仗的厉害（残酷）！平平安安的在家最好，以前是没得办法；一打仗好多人又要家破人亡了，还是不打仗好……”
老人在口中反复念叨着这句话。在饶怀玉老人当初所经历的那个时代，也许最初当兵是一种无奈，但身处其中任何人都无法逃避，最后演变为了一个时代和民族整整一代人难以忘怀的记忆。
解放后，饶怀玉老人回到家乡成家后同老伴养育了三儿三女六个儿女，现在老人同小儿子家住在一起，享有政府每个月给的优抚金和低保，周围的邻居对他充满敬意，年轻人会时常围在他身边，听他讲过去的故事。
（作者：陈明锐 彝良县外宣办记者。摘自《彝良文学》2015003 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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