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年2月4日，饶亚东终于收获了一枚由最高人民法院颁发的荣誉天平奖章。这枚奖章意味着“资深”、“专业”和“坚守”，意味着在你我正在耕耘的这片司法热土上，有的人已经奋战了三十年。看到这里，你或许会以为本文主人公是一位瘪了嘴的老太太。事实上，即便是在九零后的眼里，饶亚东也可以被看做是一个很“酷”的人。她接受新鲜事物的热情和能力，是年轻人最为羡慕的有积蓄、有健康、有品位，还有美美的生活状态。

我们还是先从工作说起。

2000年1月，一场各方参与的对话在北京大学模拟法庭举行。北大博士生刘燕文因博士论文未通过被拒发毕业证，将北京大学告上法庭，要求学校给他发放毕业证。该案一审判决刘燕文胜诉后，原告刘燕文、代理律师何兵（后任中国政法大学法学院副院长）、何海波（后任清华大学法学院副教授），和被告北京大学、被告律师，及该案一审法官饶亚东等参加了这个法律沙龙。当法官进场时，全场出现热烈掌声以表敬意。“这是学术界和实务界互动的一个特别好的缩影。”贺卫方说。（《“布道者”贺卫方：只往有经处去》，徐潜川）

“刘燕文诉北京大学学位评定委员会不批准授予博士学位案”是我国第一例因学位授予单位不授予博士学位而引发的行政诉讼案件，刘燕文案件判决后,媒体对该案进行广泛报道，称主审法官饶亚东在“冷峻的面孔下有一颗火热的心”，教育部官员随之启动了《学位法（草案）》的起草工作。后来讲到刘燕文这个案子，饶亚东的口气不无遗憾，因为诉讼时效的原因，“这个案子被流产了”。错过了一次通过案例发声甚至确立规则的机会，对于靠着专业闯荡江湖的人来说，难免技痒。遗憾并非来自擦肩而过，而是源于对完美的追求。实际上，刘燕文案一审判决作出的前一年，在田永诉北京科技大学拒绝颁发毕业证、学位证案中，主审法官饶亚东已酣畅淋漓的“在判决书中几乎直接陈述了正当程序的原则”。对于多数法官来说，在没有具体法律、法规规定的情况下，法院根据正当程序原则判决，那只是一个英美法上的传说。这个案子在当时引起学界的热烈反响，耶鲁大学专门成立研究课题，将饶亚东有关正当程序的文章译成外文在国际期刊发表。田永案在1999年获得了最高法公报案例一等奖。去年圣诞节，最高法又送出了一份大礼——最高人民法院发布第9批指导性案例，作为我国首例大学生因受高校退学处理产生的教育行政纠纷案件，田永诉北京科技大学拒绝颁发毕业证、学位证案被最高法列为指导案例第38号。“高兴之余，也有伤感。就是此类案件的审理在15年后的今天仍然步履维艰。”

部分因为上述两案的原因，饶亚东和学界一直保持良好的互动。人们常说文人相轻，现实中，法院、律师界、学术界之间也总有些暧昧不明的不服气的意味。对此，饶亚东常把“尊重”二字挂在嘴边。正如她在一次学术沙龙所言，“对于学术界的理论问题法院能否审理？通过庭审，我们的回答大家应该知道了，法院审的就是法律规定、法律程序。法院判决不能涉及学术领域，学者有自己的自由。”

在加入行政庭之前，饶亚东曾经在立案庭和民庭工作过。毕业后来到海淀法院，饶亚东被安排在最艰苦的派出法庭。在她之前，这个派出法庭还没有过这么年轻的女同志，而且这一干就是六年多。1990年10月1日起《行政诉讼法》实施，同年，海淀法院行政庭成立，作为第一批行政法官，从此廿载行政人。2000年选调到一中院，不久便因为发改率高成为江湖传说的“西部第一大杀手”。2009年调入知识产权庭工作，审理众多有重大社会和国际影响力的案件，期间组织和参与了涉及《商标法》、《专利法》修订草案的征求意见以及最高法院开展的涉及商标司法意见、专利法实施的课题调研。2013年，饶亚东加入新成立的三中院，任民一庭副庭长。三十年法院人，定纷止争无数，无一当事人信访。从民事到行政、知识产权，再回到民事，饶亚东完成了对各个部门法的化学式理解。2015年，任审监庭庭长，“终于实现了刑民行政执行四项全能的职业梦想”。

今天再去面对这份过分豪华的简历，不难看出时代的偶然性和必然性在其中的作用。随着中国现代社会的跌宕起伏，勇敢者选择弄潮。1990年，从头学习行政法，经办了众多北京市乃至全国首例行政案件；2009年四十六岁开始重新学知识产权；近五十岁重新捡起传统民事审判。饶亚东好像总是在给自己找不适，所谓的找罪受。这有点像《老人与海》中的桑提亚哥：“我一定要把它打捞起来，哪怕精疲力尽、有可能被它拖下水。”强者有强者的道理，对此，饶亚东的总结便显得有些轻描淡写：“认真地去学东西，不会的话一定先从理论上开始学，可能有些刻板，但一定尽力。”

林语堂先生曾说，我们只有知道一个人怎样利用闲暇时光，才会真正了解这个人。只有当一个人歇下他手头不得不干的事，开始做他喜欢做的事情时，他的个性才会显露出来，我们才会看到一个内在的人，看到他真正的自我。对于生活品质，饶亚东有自己始终如一的审美要求和道德修养。她厨艺出众，又乐于分享。她和儿子一起考下中级摄影师证。她爱好旅行，五次进藏，足迹甚至到达了阿里地区。她还三次住过珠峰大本营5200米高的地方。“太阳出来的时候，看到了珠峰水晶般的尖顶”。不久前，她去了“在纯净中掺杂着原始和不羁的”墨脱开始为期三天的旅途，与悬崖、碎石滩、塌方区、高原反应和蚂蝗较量，用双脚丈量七十五公里，“力竭而痛快”。

饶亚东法官近照（三中院提供）